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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骨肉親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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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就說嘛,你倆孩子都是戀家的,哪能不回來過個團圓年!”

陸振英一臉笑容地站在院子裏,後邊還跟著神色不明的王中春。陸香穗和許清明目光對視,一時都沒說話。說什麽?無語。

看她要說什麽吧。

果然,見兩人沒半點熱情的樣子,陸振英大概早做好了心理建設,隨即又扯著笑臉說:“香穗,打從你去城裏上學,媽都沒見過你呢,還怪想得慌的。你看看,到底是大學生了,我看這個頭明顯長了一截,衣裳打扮也洋氣了,就是不算胖,偏瘦了,正好要過年了,等媽給你多弄點好吃的飯菜養養。學校裏累不累?想家的沒?”

一兩年沒來看親生女兒一眼,如今陸振英還能眼睛不眨臉色不變地說出這番話,這臉皮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夠達到的。陸香穗目光定定地看著陸振英,也不說話也不笑,心裏只顧著琢磨她媽今天是做什麽來了。

肯定有事兒就對了。

走出了這個小山村,眼界開了見識多了,陸香穗如今對很多事情便也看的更透徹了,人吶,就是這世界上最覆雜的動物,一樣米養百樣人,什麽人沒有啊?親媽是什麽?親媽可以是世上最愛你的人,也可以是世上傷你最深的人,因為她要傷你比任何人都更容易、更深重。

想起她衛校有個同學,學校放假從來不回家,寧願一個人呆在空蕩蕩的宿舍樓裏。陸香穗熟悉了以後慢慢才知道,這個姑娘當初考上衛校家裏是不給上的,是跪在她媽跟前哭求,才為自己爭取到了上衛校的機會。她媽每個月只給她五十塊錢生活費,並且她每每回家一趟都要被她媽嘮叨咒罵,說她上學花錢花的都是兒子的家產。

就這每月五十塊錢的生活費,還是答應了畢業三年內不找對象不結婚,把工資全交給家裏才得到的。

陸香穗並沒有覺得這個同學有多慘——當初的她,連讀完初中的機會都沒有。即便她能讀完初中考上衛校,恐怕五十塊錢的生活費也不會有的。

看透了,反而釋然了。她已經有了二哥呵護備至的愛,不值得在意的東西,還在意它做什麽?

陸香穗耳邊聽著陸振英聒噪,目光卻落在遠處連綿起伏的小山丘上,腦子開始神游,不知怎麽,她似乎又看到了當初她離開陸家,許清明背著她走在山路上的那幅情景。

“你兩位今天來,是什麽事兒?”見陸香穗一副出神的樣子,許清明語氣十分淡漠地問了一句。

陸振英這個年紀的村婦,當然是不可能感覺不到許清明和香穗態度的疏離,甚至都沒有讓他們進屋坐的意思。陸振英心裏忍不住暗暗咬牙罵了一句。

然而陸振英的精明,卻絕不會現在就拉下臉來的,她自己當然也知道,眼前這個閨女跟她是沒多少情分了,但是你看看,看看她如今的穿著打扮,陸振英心裏暗暗琢磨著,自己前天賣一大車糧食的錢,怕不夠買陸香穗身上那件棉襖的吧!看看她身後的小洋樓,想想等她衛校畢業每月都有的工資,再想想許清明如今的財勢氣派,陸振英有絕對的理智來“聯絡”母女感情的。即使對她們母女來說,感情那東西並不存在。

誰還跟錢過不去?

並且陸振英滿腦子的天理人倫都讓她堅決認定,陸香穗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,她當初不管怎麽對陸香穗,那都是天經地義,她現在不管要求陸香穗什麽,那也是天經地義。

不是嗎?她既然是陸家的女兒,不管陸家對她怎樣,如今過得好了,憑什麽不幫襯陸家?

“啊,就是趕年集,我跟你爸借著趕集,來看看你們。”陸振英笑著,拿胳膊拐了拐身邊的王中春,哪知道王中春表情遲鈍地看看許清明,吭唧了兩聲居然沒說句像樣的話來。

死種!陸振英瞪了王中春一眼。

“就是……看看。”收到老婆的警告,王中春喏喏地開了腔,眼梢瞅著陸香穗說:“就是想問問,你倆……哪天回娘家去呀?”

“回娘家?”許清明玩味地重覆了一句。

“可不是嘛,這兩年你們忙,逢年過節也沒回去過,我尋思眼下香穗不是放假了嗎,你兩個都是孝順孩子,自然要回娘家看看,看你們哪天得空,我也好準備一下。”

陸振英說著,又拿胳膊搗王中春,見王中春窩窩囊囊的樣子,自己耐不住了,笑著說:“咱家今年還一件大喜事呢,你哥今年春天定下了個姑娘,說定了年三十給你娶新嫂子回家呢。”

原來是陸高遠又要結婚了?許清明不禁微微一笑,果不其然又是需要他花錢的事情啊。陸高遠結婚這樣的事情,陸家哪能不跟他要錢?

“當然啦,喜事還得半個月,我尋思你倆有空先回家去吃頓飯,一家子人長久沒見了,也都怪想你的,你姐跟你姐夫頭幾天到咱家去送年禮,還專門問起你兩個呢。人家鄰居家那紅香,去年不是出門子了嗎?早回來送年禮了,我不巧遇見了,她還問你呢,說你怎麽沒回去送年禮,我跟她們說,咱家香穗如今上衛校,哪能跟她那樣的農村小婦女一樣清閑?”

拐彎抹角,繞來繞去,陸振英這一嘟嚕的話,說來說去繞不過三個字:送年禮。

是個人聽得出來,這明擺著是示意他們該回去送年禮了啊。

陸香穗收回望向遠處的目光,定定地落在陸振英臉上,看著她那張帶笑的臉。不光是通知他們陸高遠要結婚的事情,還要他們先回去送年禮?自從她離開陸家,這幾年兩下裏都沒有人情往來,壓根也沒什麽年禮、節禮的說法,陸振英這是打算把從前的事情一手抹平了,要跟女兒女婿“人情往來”?即便是要“聯絡感情”,也是遠遠地先把手伸出來了?

這些話她到底是怎麽說出來的?

陸香穗越來越覺得,她這個媽絕非凡人,思維不是普通人能跟得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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扯開了破草垛似的,陸振英嘰裏呱啦地說個不停,陸香穗冷眼看著她,此刻真有了“陌生人”的感覺,這陸振英,早就跟她不相幹了吧?

本來還生著氣,陸香穗忽然就沒了打臉的興致。不相幹的人,理她做什麽?

“我奶過世了剛剛送下地,喜事的場合我可不想去。”陸香穗淺淺地抿起嘴唇,自嘲地追加一句:“再說他結婚辦喜事,跟我有什麽關系?我也不記得有送年禮這回事。”

“香穗,你這話怎麽說的?”陸振英眼睛一斜,鉤子一樣的盯了陸香穗一眼,隨即想到自己今天是來“聯絡感情”的,便趕緊又扯了扯臉皮子笑笑說:“清明家那老姑奶的事情,我多少也聽說了,她一個孤老婆子,你們可憐她送下地也就算了,哪比的你親哥結婚喜事重要?不相幹的老太婆你們都能管,你親哥結婚你還能不管不問?”

“我有親哥嗎?”陸香穗語氣平平地反問了一句,卻是轉向許清明問的,許清明笑了笑,忍不住擡手揉揉她額前的碎發。

“我記得你早就跟陸家沒關系了,兩年前你就過繼到老姑奶名下了,是老姑奶合理合法的孫女兒,沒別的娘家人。”許清明漠然瞥了陸振英和王中春一眼,微笑,“香穗你記住,在這個世界上,只有某些人對不住你,你從來也沒虧欠過誰。”

陸振英臉色白了又白,想吼想罵,想起今天是來“聯絡感情”的,便又硬壓了下來。精明勢利如陸振英當然明白,如今的許清明和陸香穗就像一棵搖錢樹,想要多搖些錢下來,得往好了處,一味硬來鬧得僵了,對她陸家是沒好處的。哪怕是硬賴著,只要兩家人還來往,她有的是法子從這棵搖錢樹搖下錢來。

陸振英咬了咬牙,指著許清明說:“清明,你這話可就不對了,香穗她怎麽說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,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,她怎麽跟陸家沒關系了?我養她這麽大,你們如今過得好了,可不能像那樣忘恩負義不孝順。”

說著陸振英又轉向陸香穗,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說:“香穗,你如今考上學了,有身份了,日子也好過了,你難不成就忘了本?連親爸親媽都不管了?連你親哥親弟弟都不來往了?骨肉親情那是說變就能變的?你這幾年上學在外,你說爸媽哪天不念叨你不想著你?你怎能沒一家人的情分?”

“親爸親媽是吧?”陸香穗坦然地看著陸振英,她從小怕這個親媽,從小挨夠了喝斥打罵,受夠了無視冷漠,如今居然也是這個親媽來跟她講什麽骨肉親情,並且還是在賣了親閨女幾年不來往之後。

“五千塊錢,親爸親媽就把我賣了;兩千塊錢,親爸親媽就樂呵呵把我戶口過繼到別人家了;這幾年我上學讀書,也沒見親爸親媽過問我,現在我親哥結婚想跟我要錢,我親爸親媽就又來找我了。這樣的親爸親媽,居然還有臉站在我跟前說什麽骨肉親情。”

陸香穗淡漠地笑笑。曾經讓她難過讓她回避的一切,如今說出來卻已經淡漠了,她似乎只是在講別人的事情。

看著陸振英漲紅的臉,知道她已經到了暴怒的邊緣,“慈母”的戲法終於裝不下去了,陸香穗卻忽然展顏一笑,手一伸沖著陸振英說:“親爸親媽,我這幾年上學讀書,可花了不少錢,以前就不說了,眼下寒假開學交學費又要一千多呢,加上下學期的生活費,我省著點花,兩千就夠了,親爸親媽,還有我親哥,這錢你們誰給我?骨肉親情的,你們不能不管我吧?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那不是家裏困難嗎?香穗你怎麽能這樣說話?誰不知道許清明如今行大運有的是錢?他能缺了你錢花?”看著陸振英青紫的臉色,半天憋得沒說出話來,一旁的王中春悶聲插了一句。

陸香穗一聽這話,嘴角微微一彎反問道:

“二哥有的是錢,跟旁人有什麽關系?跟陸高遠又有什麽關系?這些事情我不想再記恨你們,往後只當是陌生人就罷了,就別再跑來找我說什麽骨肉親情了吧?”

“小賤人,你如今攀上高枝了是吧?敢跟我這樣翻眼了?看我不撕了你!”陸振英被堵得喘了這半天粗氣,回過神來,免不了惱羞成怒,咬牙切齒地沖著陸香穗就撲過來了。

對陸香穗,陸振英早已經是喝斥打罵慣了的,這會子終於沒了耐性。然而她還沒碰到陸香穗一片衣襟,就讓人推到了一邊。許清明手一伸,輕松拎住了陸振英的膀子。

“這是我家,跑到我家打罵我妹妹,你覺著我該怎麽招待你呢?”許清明淡然推開陸振英,不氣不惱的,臉上便只是一片冷漠,香穗自己已經看透了看開了,他還有什麽好顧忌的?對眼前這個惡毒蠻橫的女人,想起前世今生香穗遭受的種種,他自問沒捅一刀已經是隱忍了。

許清明伸手一推,陸振英趔趄著退了幾步才站住,兩眼狠狠地瞪著許清明,觸及他冷漠陰鷙的目光卻又不由自主地畏懼瑟縮了。

許清明微微俯身盯著陸振英,語帶雙關,一字一句地說:

“今時不同往日。誰再敢碰我的香穗兒一根頭發絲,我保證把那賤手指頭給她掐下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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